这天刚上班不久就接到了一个当事人的电话,问判决书确定的款项支付到哪里、利息计算到什么时候?我答复完,放下电话,顿时觉得心情无比轻松,这件案子终于可以彻底了结了。回想当初那种煎熬的滋味,案件审理时的一幕幕情景,甚至一组组数据,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这是一件涉及原、被告两家施工单位之间结算承包工程款的案件。工程施工早已在十年前完工,业主审计也在六七年前就结束,资金早已全部拨付给被告,但是被告作为施工方主管单位未就业主拨付的项目资金与原告结算,涉案金额高达6000余万元。这也是我首次承办此类涉及巨额工程资金结算的案件,自审理方案确定,我就进行了多次资料整理准备工作,召集了数次庭前会议,但审理的过程仍然艰辛而周折。
关于6000余万元资金的进出情况,我在审理方案确定后就及时委托会计师事务所做出资金审计报告,本以为接下来的审理工作会变得简单而迅速,不料在接下来的庭前会议中,原告即以被告对外付款没有告知原告或经过原告同意为由否认了被告已经支出的数千万元资金。继续审理面临重大障碍。
庭前会议结束后,凭多年审案的经验与直觉,我预料到大量的资料整理和凭证核对工作即将开始,立即着手组织双方当事人整理汇总原始会计凭证。半个月后,被告终于提交了所有证据,整整两箱资料堆在我面前。
原始会计凭证的核对工作持续了整整一下午,核对完成天色已经全黑,期间我和书记员还将所有相关单证全部复印整理汇总,以至于到最后机器都罢工了。以为终于完成准备工作的时候,问题又出现了。原告又提出,虽然付款可能真实,但每一笔款项与工程项目的关联性无法从凭证反映,需要合同等付款依据来证实。此时,我的耐心已经被一点点消磨掉,原告再次提出新的证据要求并非全无道理,但势必导致审理的时间延长、核对工作量和难度加大,而作为查清事实的需要,我又不能拒绝。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缓缓升起的怒气,要求被告再次补充提交相关的合同、结算单证等证据材料。
全部合同及结算单证提交上来后,我觉得头都大了,这每份合同单证如何与前次提交的会计凭证一一对应是需要整理的,否则无法进一步核对,但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律师都没有完成基础的资料整理。眼看离下次庭审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只好横下心自己整理,也借此进一步熟悉案情。为了免除干扰,我一大早就带上所有资料和笔记本去会议室闭关。三四米长的会议桌被我从头至尾摆了整整三排资料,一一对应后重新整理装订,期间进来的同事看到无不咋舌,甚至还顺手发了个朋友圈给我展示成果。全部整理完成的时候已近晚上八点,已经迎来了晚上来加班的同事们。
最后一次庭审如期进行,我淡定地拿出经过整理核对的资料,指导双方当庭核对,仅五个小时就完成了全部庭审以及资料核对,为案件的顺利裁判奠定了重要的基础。期间,我看到了律师们满桌查找资料、对应凭证的忙乱,不禁再次庆幸自己庭前的这番准备功夫。庭后就细节问题和双方再次沟通中,他们也提起没想到我会亲自完成所有资料的整体汇总,以致庭审时他们反而有些措手不及。他们也相信并期待经过这般细致工作后的裁判结果。
至此,审理工作全部完成,案件起诉之初证据材料寥寥数件,到审理终结、裁判之际,所有材料已经堆了有小半人高。四十多组结算单证,五六千万资金去向一一核对完成。最后的判决过程也是让人痛苦的,众多的数据汇总和计算结果不能出现一点纰漏。所幸涉及四十多组数据没有出现任何错误。裁判结果生效后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被告自动履行了数百万元的付款义务,双方的纠纷就此了结。
从我进入法院工作第一天起,我的前辈就告诉我,这份职业不仅需要你的热情,更需要你细致谨慎,遇到困难要心志坚定,若要让人信服,首先要让自己信服。
如今十数年的职业生涯,这样的案件审理经历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一个原本纤细柔弱的女子已锻炼成了心性坚定的女汉子。从法学院时的豪情壮志,到初入职时的兴奋不安,再到如今的成熟自信,从懵懂粗糙到注重案件的每一个细节,为使每一个案件做到问心无愧,我付出的心力、经历的周折、需要的隐忍自然不必言说,但相信我的每一位同行都心有戚戚焉。若问是否值得,无他,只为年少时的初心不改,只为我成为法官宣誓那一刻的誓词常在耳边响起,只为能真正守护自己心底坚守至今的那份信念。